在牛坡山中学时，课外书籍实在有限，一本小说往往要传递十几个人。一两个月后没有新书出现，文化消费就断供，只得到处询问有没有什么书。问其他同学说有几本，我说已经看过，还有没有其他。其他同学愣了一下，表情诡异的说，还有一本少儿不宜的书，你看不看。我说行吧。然后他翻出一本小说，挪威的森林。当时看得不知所云，不明白作者到底想表达什么，许多情节也日渐模糊了。唯一印象深刻的是直子臆想的一口暗井。荒郊野外、在森林深处，没有围栏，却被青草掩印，那口深井“黑得如同把世间所有种类的黑一古脑儿煮在了里边”。许多年后，回顾所见所闻，越发感叹村上春树概括的准确。青春或者扩展说人生，表面上绿草如茵春光明媚，却埋伏着无法预知难以预防的暗井。往往兴高采烈奔跑时，忽然就坠入其中，任何呼喊都没有回应。或者经年累月才艰难爬出，或者在孤独惶恐中凋零，书中的几个人物命运大抵如此。

章莹颖在美国遭遇的凶杀，也就像一脚踏入了这种无底深渊。案件其实发生在2017年4月，章莹颖前往美国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香槟分校交流学习。当天她与房东约定两点十分见面签订租房合同，错过了一趟公共汽车，于是走到停靠站等下一趟，在情急之下上了一辆顺风车。而凶手克里斯滕森之前在附近已经转悠了几圈，搭讪寻找作案目标。案件侦破之后，凶人交代强暴、虐杀以及碎尸的行为，遗体据说被丢弃在一个大型垃圾场，迄今也没有找到。

章莹颖遇害震惊了许多人，新闻也不断报道案件的进展。这个严重反人性的情节，的确让人无法面对，我也没持续关注。知道柳埠聊天说起，章莹颖1990年出生，北大硕士毕业，美国学校作访问学者。学成之后，就回国与男朋友结婚。但这一切都戛然而止。柳埠无限感叹，章莹颖太可怜，太可惜。

其实，不仅是章的家人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，新闻读者也无法想象世上还存在这样的突发又无常的事故。作为受害者来说，根本来不及预防。有些人于是得出结论，认为还是国内治安环境好，欧美国家还是别去。其实中国治安改善也只是近些年的情况。以前在东北时，有人跟我讲九十年代，旅客从哈尔滨火车站下车，就被人直接拽到旅馆，不住也得住。李常委在黑龙江视察，乔四嚣张到超车示威，后来被果断拿下。据2017年的统计，我过每10万人发生命案0.81起，属于世界上命案发案率最低的国家之一。但是结合庞大的人口体量，以及刑事案件大约2成破不了案，犯罪分子杀人又逃之夭夭的绝对量并不小。极端的事情也不少。比如前几年新闻报道，一名洛阳男子把把三个KTV失足妇女，在地窖里关了二十年。如果不是一时疏忽，她们是死是活，根本无人知晓。

如果世界一片森林，这片森林里有太多暗井。在感叹之余，我想，奢望凶手的一时心软，或者否定事故的概率，都是没有用的。如果能修正习以为常的观念，更加警觉警惕，章莹颖或许可以留得一线生机。 

章莹颖家庭经济条件一般，本来可去加拿大一所学校深造。因为有奖学金，她选择到美国学习；同时为了节省开销，找了一个非常便宜的租房，事发那天就是匆忙赶去签约。客观上说，这种节省度日的观念其实把她带到了危险的境地。

传统农业社会倡导勤俭美德，本质上是一种静态的发展观；有十块钱只能花九块钱，有九块钱绝对不能享受十块钱的福利，这种态度，应对的是物质上的现实困窘，无形中叶塑造了精神上的困窘的状态。农村生活的潜意识里，金钱最最稀缺，最值钱的，而时间、精力最不值钱的。追求安全、追求舒适，而耗费金钱，简直就是败家作风。以前有位领导给我们上课说，农村来的孩子一般都和朴实、善良，但都一个缺点，就是不知道怎么提高生活品质。如果更刻薄的说，农村出生的人由于环境的制约，普遍容易小家子气，舍不得投入以换取更大更广的收获，包括我自己也是如此。省吃俭用买了自行车永远比不上别人分期付款的汽车跑得快、运得多。这直接会导致自己学业上、在职场上都会落后于人。困窘的观念在脑袋里，人即使坐在金山银山上，也会过成困窘的生活。

我对柳埠说，最便宜的房子能有什么好房子吗，章莹颖根本不该太在乎。另外考虑她的学术前景和未来收入，为什么不选择贷款读加拿大的学校，或者让自己的美国的生活更好一点呢。柳埠说，父母供养这么多年，读书期间又没什么收入，不愿意加重父母的负担，宁可自己多吃点苦，本质上还是心地太善良。

善良的心态还会产生另外一种误导，错误的以为我与人为善，人必与我为善。事实上，这世界真有许多人活在你的理解范围之外。你无法用正常的言语进行沟通，更别幻想感化他们。为了一点蝇头小利，一点小情绪，一时的欲望，他们就可以毁灭别人的人生，甚至家庭。只有恐吓与暴力，才能让他们蛰伏。

还有一种人，任何善意引导，严厉惩罚对他都是无效，就是反社会人格。我们骂人，你这个人有没有良心，良心被狗吃了吧。他们的良心真的被狗吃了，良心不存在。他们没有同理心，没有羞耻心，根本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。所以他们也不存在我们常人的心理负担，一心一意的操作或者表演，不择手段达成自私的目标。如果把个人比作社会熔炉里烧制的瓷器，具备反社会人格的人就是烧制失败的残次品，没有经过社会的正常驯化。欧美提倡个人自由的国家比例高达4%,东亚强调集体主义的国家比例也有千分之几。

章莹颖案的凶手就是这种类型。预谋已久，随机作案，手段极其残忍，事后没有没有丝毫的懊悔。他甚至跑去伊大为章莹颖办的祈祷会现场，对其女友说：“看看有多少人在这里，他们来这里是为了找我。”而当陪审团告知法官无法就死刑达成一致时，克里斯滕森当场低头露出了笑容。反社会人格并非社会常规意义上的loser。恰恰相反，因为从来不在乎任何人的批评与阻挠，做事不择手段，反而更能专注取得一些成就，至少看起来外表光鲜。凶手就是该校的物理系博士。

我对柳埠说，一个人除了身体健康、性格乐观，最重要的是什么，是认人的能力。不能从细枝末节上，察觉异常，判断本性，他人可能就是你的地狱。每个人习惯于把别人引为同类，自己是什么人，首先就会判定别人是什么人。这种思维定式经常蒙蔽了我们，亲信于人，被人出卖与伤害。据统计六成的性侵案都是发生在熟人。

我们的社会对“害人之心不可有”教得太多；对“防人之心不可无” 教得太少。正义有时候真就是要依靠暴力来维护。为了留下善良的自己，一刀捅死罪犯，没有什么道德上的错误。

柳埠说起学校查宿舍，发现几名女生夜不归宿，竟然在电商平台的仓库兼职。鄂州那地方荒山野岭，根本不安全。我说，劝也劝不住，你还不如开班会，让她们每人买一瓶防狼喷雾。作为女生，力量、速度往往跟不上罪犯，学习武术军体拳也未必能精准制敌。防狼喷雾只要风向没判断错误，相对容易操作，能够争取逃跑自救甚至反击的时间。

假如章莹颖随身也携带防狼喷雾，往人渣眼睛直喷，她也许就能逃出这口暗井。只是现在说假如，都已经晚了，唯有叹惋。希望防狼喷雾防身喷雾在大家危难之时都能用上，哪怕只要能起到一点微上的作用，能逃跑......又都希望大家永远都用不上......